If I can If I can feel your VIBRATIONS Then I can Then I can finally be COMPLETION

翘了下午的演出,从生养于此的剧团逃出的琳蒂丝凝望着铁路外面的远方。在这个年代,远方是和虚无等同的概念——整个世界的范围除了无穷无尽,面积与距离的概念都没有意义的辐射区之外,只剩下两条时有交汇的轨道,与两辆永远前行,永不休止的列车。身在列车之上的话是看不到轨道,也看不到未来的方向的。她只能看到的,就只有为铁路供电的缆线从生养于此的电线杆上延伸而出,与轨道一起,去往极远极远的远处,去往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琳蒂丝,下午的表演就要开始了,你不来吗?”

她的同事梅薇雅向她搭着话,把她从眉头紧锁的不安与狂躁之中打断出来。

“对不起……今天下午我可能去不了了,你帮我和老妈子那里请个假吧。”

转过头来之后,梅薇雅看到的是她早已熟练的换好的营业笑容。

把想要去往远方的颠倒梦想收回心底,等剧团的人走之后再重新让梦想和活力充盈于自己身体,就如同把自己杀死一次,再让自己复活。琳蒂丝甚至开始觉得,死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心脏的跳动不过只是因缘和合而已。下一世的话,自己能重生在白梦音的那辆列车上吗?她对着车外伸出了手——

不行,那样的话就不可能履行和白梦音的约定了。

她从有为泡影中猛然惊醒,随后再重新让自己回归光怪陆离的浮世。


不知道为什么,琳蒂丝能够回想起自己诞生的过程,一个戴着黑色礼帽,可能是她的亲生父亲的人,把还是婴儿的她扔在了剧院的舞台之上。从那之后,她就成了这剧院的一部分。芭蕾舞的步法,还有以展示她的身材而设计的演出服,这些共同构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对这样的生活,她虽然并不喜欢,但并无怨言。

她的导师从小就教导她,要认真生活。所谓认真,是理解生活的全部,并最终从中寻找到浪漫与美。用导师告诉自己的方法,琳蒂丝思考过,而后她找到了自己的艺术,那就是用恰到好处的哭声与自己惹人怜爱的面容配合,创造出独属于自己的,激起观众的保护欲与共情的哭颜。在她悟出自己的道之后的第一次公演,她就得到了台柱的地位。剧院的老妈子问她,你刻苦训练的经历,比如说脚上的伤痕之类,也作为卖点向观众展示怎么样?抹掉用演技制造出来的眼泪,琳蒂丝对这个问题的回应只有沉默。那伤痕是五六年前留下的,现在她早已感受不到什么痛苦了。

一切感受,无论是痛苦还是快乐,是踮起脚尖时候那种牵动心脏的钝痛,还是演出回来之后拿着挣来的钱狠狠地喝到忘记明日今朝,都只是因缘和合而已,她很小的时候就领悟了这个道理。所谓般若智慧,了却一切痛苦不过如此。

“怎么回事,明天的公演取消了么?”

琳蒂丝看了看剧院的日程表,上面明天的演出计划被划掉了,改成了“特别训练”。

“嗯,两周之后东方列车上的国际友人要来我们这里做友谊访问,但他们那里不时兴芭蕾舞剧,他们喜欢看的是舞台剧,所以我们要特别演练一下。琳蒂丝,你是我们的台柱,你一定不要让我们失望才行。”

老妈子一连和她说出了好几个她从未听说过的词语,让她愣住了。

“……什么,东方列车是什么,舞台剧是什么?”

“东方列车是在我们这里之外的另一辆列车,以东方为名则是因为我们的列车叫做西方。舞台剧的话,也是他们那里才盛行的一种剧目。”

“这个样子……”

见并不是一句两句能解释清楚的话题,再加上琳蒂丝也并不是很感兴趣,她干脆也就不再继续追问了。


来自东方列车的剧本和正式安排来的很晚,直到马上就要上舞台的三天前,琳蒂丝才第一次看到正式参加友谊合演时候自己的搭档的样子。这位自己的未来搭档和老同事梅薇雅可以说是完全不一样,他戴着一副白色眼镜,梳着些许有些零碎的短发,留着一点短胡子,头戴白色有着两个半透明帽沿的高帽。尤其值得一说的是他身上的衣服,有着和手臂粗细不合的超宽衣袖,下装也如同拖地的裙摆一样,仿佛迈出的每一步都并非脚踏实地,而是飘动在云端。

“你好,我是所属西方列车芭蕾舞剧团的琳蒂丝。”

按照老妈子事先教给自己的礼节,她向这位未来搭档伸出了手。可是在这位未来搭档握上来之后,她却觉得传来的触感不太对劲。

“你好呀~我是来自东方列车第二剧团的白梦音,很高兴能和你成为搭档~”

传来的是尽管迟缓但依然不失一丝尖锐的声音。

“怎么回事……你不是男的……?”

“哼哼,没想到吧~”

白梦音活泼地把脸上的胡子摘了下来,琳蒂丝这才看到她的真实样子——她的五官真的和自己很像,只是少了自己的那一分用来引动观众同情心的刻意,多了一份英气。

“只是反串出演啦。你看了我们的剧本么?”

“我只知道大概内容……我饰演的是名叫露维娅的女孩子,而你饰演的是名叫多洛雷斯的角色,是露维娅的父亲?”

“没错。大概简述一下剧情的话,是这样的故事,尽管是露维娅的父亲,但是多洛雷斯却对露维娅没有什么爱。把露维娅留在家里,只是把她当做好用的做家务工具而已,甚至他还毫不掩饰的对小露维娅说出自己要把她抛弃掉,直到小露维娅哭着求他不要抛弃自己才打消这个念头。”

“嗯……而最后多路雷斯还是把她抛弃了是吗……?最后露维娅在绝望中逝去这个样子?”

“别想的那么灰暗嘛~我们上演的是歌颂爱和梦想的故事!最后的结局,是露维娅向多路雷斯复仇哦。”

“诶……复仇……?”

“当然啦,被这么过分对待的露维娅怎么可能逆来顺受呢?不过你猜对了前半句,露维娅最后还是被多路雷斯所抛弃了,被抛弃之后的她,终日沉浸在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自己是如此的没用以至于连父亲的爱都得不到的自我怀疑当中。这样的自我怀疑让她索性去当一名赏金猎人,用战斗来麻痹自己。不过她的救赎也是在这里得到——她遇到了一个真正爱她的人,那个人教会了她什么是真正的爱,什么是用心理学创造出的假象。”

“假象……吗……”

“没错,毕竟在她之前的生活当中她连怎么爱人和被爱都没学明白,称之为虚假并不过分。”

“嗯……那之后的事情呢……”

“就这样,她终于可以说是迈出了开始新生活的第一步,而挡在她面前的,就是再次来找她的她曾经的父亲。她和她父亲的恩怨也在这里最终爆发,而作为最终的结果,她亲手给予了这位抛弃掉她的所谓父亲以制裁,也就是杀掉了他,这样,她才最终由此开始了自己崭新而真实的生活。”

“杀……杀掉父亲……?!”

听到白梦音平静的说出惊人的内容,琳蒂丝吓得把手里的扇子都掉到了地上。

“这种可怕事情……怎么可以是主角能干出来的?”

“嗯……?这有什么可怕的,在我们那里这种情节很常见啦。”

“难道在你们那里经常有这种弑父的事件发生吗……”

“啊……不是这么回事啦。我们这里的弑父是一种象征性的情节,是一种对打破旧的环境,旧的生活,来到新的环境当中开启新生活的象征,或者说,是象征着行动力其本身。”

“行动力……但是需要到杀死父亲这种程度吗……?”

“嗯,怎么说呢,杀死对方本身就是矛盾激化到最终阶段才使用的,或者说本身就是一种行动力的最高形式。普通的行动是改造生活,而最高形式的行动,是彻底击碎旧生活的一切,以崭新的形态开始新生活。”

“彻底击碎旧生活的一切……我好像还是不太懂啊……”

“嗯……”

听到琳蒂丝的话,白梦音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随后,她把语调从活泼和轻佻调整得更加严肃,对琳蒂丝说道:

“我相信,艺术和美其本身,无论在哪辆列车上都是一致而共通的。不太懂也不要紧,只要你和我试着排练几次,你就可以用你对艺术和美的理解,来理解剧本当中的理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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