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 have left You have left You have left You have left You have left me in ISOLATION

“诶……白梦音……?”

睁开朦胧的睡眼,琳蒂丝看到白梦音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之下坐在自己的床边。奇怪,她似乎从未见过白梦音穿着如此的盛装,露出过如此的神色,哪怕是在白梦音反串登台的时候,她的眼神也不应该是这样的,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冰冷。她想要从床上起身,可是下一刻双手的手腕就被拉到一起,被强硬地按在了床上。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遮住身体的演出服突然被强硬的扯去,尼龙材质的肩带在身上划出了两道血痕。白梦音如同调情一样俯在她的耳边,说出的却是尖锐生长着倒刺的话语,在她的心中插入穿出。

“你还在像你以前一样,对着观众卖惨吗?简直就像个婊子一样,真是让人恶心。”

不要,我不是这样。不要这样看着我。双手被白梦音按住,只能看着她的视线和嘲弄一起落下,火辣辣的打在身上。“你在舞台上不是一直被观众这样看着吗?怎么,被他们用色迷迷的眼神看着的时候你就没觉得不自在过,我看就不可以吗?”不要,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承认吧。你就从来没感觉到过不自在,不对,是你从来就没有这个资格。”脖子被白梦音掐住,好疼,好痛苦,这样下去会死的。“感受到痛苦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看着自己的痛苦被展示,被贩卖?还不是要不断地忍下去?”聚集在鼻腔的血液对自己哭喊着,快要炸开的肺泡对自己尖叫着。让她停下来。让她停下来。她想拉开白梦音的手,可是她做不到。尖叫和哭喊被堵在心里,唯一能传达给白梦音的,就只有生理反应一样,没有任何真情实感的眼泪。

支撑不住的肺泡炸裂开来,无数泡沫涌动在她的骨髓,她的心脏,她的意识当中,随后又从她的口中满溢而出,直到她的整个身体全部由内而外化为泡沫,在阳光尚未到来的月光下消散。

随后,一阵准时的铃声响起,她在无助、羞耻、痛苦、自我否定、无处可逃当中醒来。


“琳蒂丝,快把你那个手环摘下来啊,被发现就糟了!”

早上六点,剧团的大家在列车上按军姿站成一排,接受着文宣部的检阅。琳蒂丝的同事轻轻戳了戳她,示意她摘下那份白梦音送给自己的信物。“不要忘记东方列车对西方列车的欺压”的广播盘旋于琳蒂丝的四周,“要警惕东方的文化入侵”的声音回响于琳蒂丝的身前。还有一件事物与他们一起到来,煤油的味道。把以藤蔓装饰的剧本、短刀、芭蕾服、高跟鞋留下。把剑盾做封面的本子、刺剑、大氅、木屐拿过来堆到一起,泼上煤油,烧掉。一阵冷风吹过,灰白死寂的烟雾刺激着她的鼻腔。她不敢让自己掉下哪怕一滴眼泪,不然的话,被泼上煤油的就会是自己。

迈着规整的正步,文宣部离去了。没能真的烧死一个叛徒,那么这一出剧目就仅仅是杀鸡儆猴,这让他们觉得无聊和不必要。他们的声音远去之后,老妈子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开始靠近。

“白梦音送给你的礼物你还留着对吧。放心,剧团里的大家都是一家人,你是不用担心会被举报的。就算真被他们知道你也不用担心,作为你的老妈子,我会保护你的。”

老妈子以和善的微笑说着,面对依然还在站成一排的剧团的所有人。


翘了下午的演出,在生养于此的剧团的重压下暂时喘一口气的琳蒂丝凝望着铁路外面的远方。而几天之前,她的远方终于正式消失了。从厚厚的冰雪之下伸出尖锐叶片的针叶林遮住了那个她想看到的方向。一阵寒风吹来,琳蒂丝单薄的身影在列车上颤抖不止。“列车将转开往北半球,请各位乘客做好保暖……”,与孩子们的欢笑一起,《向着将要永远封冻的远方,一起去吧》的调子从广播里飘来。欢快的鼓点一下一下的奏响着节拍。“够了!怎么这么没品啊!”琳蒂丝想要大声骂出来,让自己稍稍好受一些,可还没喊出来,她就下意识的把声音又吞了回去。

鼓点渐渐远去,高跟鞋的声音一下一下的从地板上传来。冷汗与不安一起从她的脊骨当中渗出,她艰难的把头转向车厢门的方向。

“琳蒂丝前辈……穿上这个吧,会冷的……”

车厢门打开,前来的是一个小小的身影。似乎是最近一阵子才来的新人,她不记得了。

“是老妈子让你给我送衣服吗?是的话就跟她说,三天之后的演出我请假了。以后的演出我也会请假,别来找我了。”

“那个……琳蒂丝前辈,你还在想白梦音的事情吗?”

“是又怎么样?这不是你该管的问题。难道你要劝我,把她还有和她相关的一切全部忘掉就好了,忘掉就还可以重新来过吗?还是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吧,别管我了。”

“可是,琳蒂丝前辈……”

那个小小的身影拿着要给琳蒂丝的衣服向前走了一步。大概是担心不下琳蒂丝吧,她把衣服递了过去。

“我说了别管我了!”

稍稍用力一挥手,那件本来要给自己的衣服被打飞到了地上。她下意识的想要向眼前人道歉,可是她不过只是来游说自己忘记白梦音的,向她道歉又有什么意义了?

一阵沉默之后,眼前人把衣服重新捡了起来。

(这段看情况决定是否保留)

“……你很冷吧……明明都被冻得发抖了……”,不顾琳蒂丝的阻拦,她把大衣披在了琳蒂丝的身上。

“我终究是会冻死的,穿上衣服也只不过是死的慢一点而已。”

“不,前辈……我们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等着你回来的……”

“…………”

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琳蒂丝狠了狠心。“等着我给你们剧团引来观众是吧?”

琳蒂丝以为眼前女孩会继续在老妈子的指示之下用苍白无力的话语劝诱她,或者是干脆撂桃子对她发火。可是这两个她都猜错了。向前再迈出一步,眼前的女孩突然抱住了她。

“拜托了,琳蒂丝前辈,不要这样逞强了……不要这样……遇到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也不要这样一意孤行地放弃……这样缓慢的杀死自己……我们大家都知道的,你一直在害怕……害怕自己就这样被我们抛在身后,害怕自己就这样,害怕自己年纪渐长才终于察觉自己一直在干傻事,而那时候早已为时已晚,对吧……?”

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样的回应。来自眼前女孩的温柔的温暖传导到她的身体上,在那一瞬间把她的心融化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还有机会吗……?”

“我们一直都在你身边的,只要你说想要和我们一起回来,我们就永远都会等你,毕竟你是我们的琳蒂丝前辈啊!所以,不要再这样自己折磨自己了,可以吗……”

外面的冷风刮得更加猛烈了起来,而从她的拥抱当中传来的体温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温柔,仿佛对她说着,你可以把一切都托付给我们。从手腕上传来细腻轻柔的触感,她在尝试把那个自己一直视为珍宝,从未让人碰过的手环解下来。她下意识的想要反抗,想要挣脱开她的手,想要从她还有老妈子对自己的利用,对自己也许是虚假的关爱里逃离出来。可是这次,她只觉得很累,累的完全抬不起手来。

“……就这样吧……”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啪的一声响起,她听到什么东西就这样永远的变为了碎片。


站在剧院的中心,琳蒂丝不知道让自己觉得天旋地转的是前几天的着凉,还是潜意识在对她念叨着艾略特的“世界旋转”,还是列车真的在一圈一圈地转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突然感觉自己跟不上天球的转动了。白天和黑夜在她的头顶交汇,无数个自己的人生混在其他人的生活当中与之一起转动着,可是这一个自己,这一个寄宿在琳蒂丝的身体上的自己停了下来。无数个不同的自己的生活转动着向她冲来,可是她的眼中留存不住任何一个。无数个遇到过白梦音的自己骑乘在和她生活的记忆当中向她冲来,载入在她透明的身体之上,再从她的身后弹出。

而在她们离去之后,最后一个剩下来的琳蒂丝,就有如真的忘记了和白梦音相关的一切一样,身体澄清透明,没有受过任何记忆的污染。或者说,就算还记得,也没有意义了。

舞台的聚光灯打向她空无一物的身体,七色的虹彩从她的身上流溢而出,踏着精确到完美的芭蕾舞步,她现在就是一台永远不会卡住的剧本放映机,而在这一天,和她搭戏的本来应该是白梦音这种事情,她已经不在意了。

“……你想让我怎么做……难道只有去死才能满足你吗……”,舞台上的琳蒂丝哭着喊道,现在的她的演技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崭新,还要更好。

“你以为死这种话就能把我吓到了?想死的话现在就去死,别烦我。”

老妈子那严厉而低沉的声音传来。接着,是剧本开始向她输入需要执行的指令。

“……拿起短刀插向自己……再表演一个哀求对方的样子……”

一丝困惑开始在她的脸上闪动,她回到剧团之后知道的第一件事就是剧本在文宣部的指示之下被删改过。她甚至可以从剧本当中,清晰的听到文宣部的声音和想法。可是让她困惑的不是那个,而是她听到了一些杂音,一点更加尖锐的声音的碎片在穿透她的身体。想了想之后,她决定把这些杂音忽略掉。表演出摇摆不定的样子,她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自尽用的短刀。

“……你甘心吗……”

突然之间,琳蒂丝感受到的天旋地转的感觉消失了。犹如参考系从天球变为地球,她停了下来,包括那尖锐的杂音在内的世界万物开始旋转,穿透她的身体。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和白梦音的声音混合到了一起,听到那声音从尖锐的碎片变得越来越完整,变得无处不在。

“……你甘心就这样自残也要讨好对方吗……?!”

无数泡沫从她的骨髓当中涌起,旋转,她听到白梦音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说着,“扮演成小美人鱼的样子你也找不到你的灵魂的。”她看到白梦音紧紧的掐住自己的脖子,难以掩饰的嫌弃和厌恶从她的眼神当中流溢而出。

她观测到了白梦音的影像叠加在了眼前老妈子的身上。

“……告诉我,你的感受……”

一个箭步跨过,匕首插在了老妈子的胸膛之中。血液飞溅到了聚光灯的灯罩之上,与黄色的灯光汇聚到一起,成为宛如太阳一样的橙红色光芒。那些在她的骨髓当中旋转着的泡沫就这样随着阳光的召唤离她而去,让她渐渐变得轻如鸿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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